当历史从20世纪进入21世纪,当地球文明穿越太空在月球驻足,时间与空间的跨越将给现有术语带来什么困扰,往往是人们始料不及的。
户籍管理系统首先“报警”:第一代居民身份证的15位编码中,主人的出生年份一律用简写,例如1904写作“04”,这在同一个世纪的百年内完全可行,因为每个年份都是唯一的。如今一跨世纪,再简作“04”就可能出现混乱——是1904还是2004如今百岁老人的确在与日俱增。于是,换发的第2代身份证有一个明显变革,即18位编码中的出生年份一律使用全称,如2004。
以往在口头、书面直接表述的“年代”也在告急:人们共同生活在20世纪时,可以轻松、无误地谈论“30年代”怎样,“80年代”如何。现在不行了,大家转眼间都成了“跨世纪”之人,再这样直称“30年代”“80年代”便有了双重含义:或指上世纪已过去的岁月,或称本世纪未到来的时光。
哪怕是微小的努力,也要让我们每天的生活,变得明快、愉悦,把这地球上因时间跨越带来的麻烦,毕竟已有办法解决,只是有的还需要明确、规范;而从地球扩展到宇宙其它天体的空间跨越带来的对名词术语的冲击,尚未引起多数人的关注。
随着中国的探月工程初战告捷,月球成了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,关于月球的科普宣传也空前繁荣。有心人注意到一个现象:但凡冠以“地”的地理学名词,用到月球身上几乎都要改“地”为“月”。比如由地形而得“月形”,由地貌而得“月貌”,由地面而得“月面”,由地名而得“月名”;与地球类似的月球内部构造,也借用地壳、地幔、地核的划分,依次命名为“月壳”“月幔”“月核”……如此命名以免月地景观混淆的初衷,一般专业人士均可理解,但又确有提出讨论的必要。
在中国,“地球”的称谓历史不太长,而“地”的概念却由来已久,应当是与古人对“天”的认识孪生的。何为“天”,何为“地”?东汉许慎《说文解字》认为:“元气初分,轻、清、阳为天,重、浊、阴为地,万物所陈刿也。”又有“仰以观于天文,俯以察于地理”之说,阐释着“天”“地”“人”的共存关系——上有天,下有地,人类作为主体立于其间。从前的人们,头上的“天”广阔无垠,脚下的“地”一成不变,习惯将“地”等同于“地球”这一人类赖以生存的“唯一”星球。然而,今非昔比,人类的脚下已不仅是地球,也可以是“月球”“火星”或者别的什么天体,那么相对于头上始终不变的“天”,是否可以广义地统称为“地”呢?我以为然。
哪怕是微小的努力自古与天、地并列的,是人类最为熟悉的两个外星球——“日”与“月”。在古汉语中,这是两个专用名词:日为“实”,以光、热又称“太阳”;月为“阙”,以暗、冷又称“太阴”。从地球上看,“月”因“日”而“明”,两者与人类息息相关,不少词汇也是形影不离,如日食与月食,阳历与阴历,日坛与月坛。同样,与“月”相关的专用词汇比比皆是:描述其外貌的月牙、月珥、月晕,传说中的月宫、月桂、月兔;成语中的月朗风清、花前月下、月明星稀;似月事物如月琴、月白……当人类接近以至踏上月球表面、对它的表里有了深入了解时,命名那里特有的必须与地球同类区别的事物自会考虑以“月”冠之。
但是,如果不分青红皂白,对于月球谈“地”色变,非一刀切地换“月”不可,如将月球地理称作“月理”、月球地质称作“月质”,那就做过头了,即使“月”字不会因义项较多横生歧义。试想,人类的视野、足迹永远不会停止在一个固定的空间,月球不可能是地球人未来涉足的唯一外星球,那么对人类正在关注的火星又将如何描述?即使依前车后辙称作“火理”“火质”,一并将地形、地貌、地面、地名分称“火形”“火貌”“火面”“火名”,再下一批星球譬如金星、木星、水星、土星又怎么办呢?如此这般还有个完吗?幸好,地质出版社2007年2月出版韩同林等编著的《火星地貌与地质》,没有专为火星设计一套“火”氏名词,从起点避免了火星景观命名误入歧途。
既然人类活动空间已不局限于地球,不妨因地制宜、与时俱进,将“地”的含义引申为“泛指与天相对的人类立足之处”,人类的生存环境永远是“天”“地”之间。作为一般泛指的地理名词,地理、地形、地貌、地表、地质、地点、地域、地方、地震等等,完全可以广泛用于人类涉足的各个天体;倘若有一天人类真可以在外星球生活,地盘、地址、地道、地契、地利、地位、地望、地毯……也尽可以照常在那里使用。至于那些已在专业部门应用的冠“月”名词如何善后?不难,只要将其确定为在特定场合使用的“简称”即可,例如:月貌——月球地貌,月面——月球表面。